稻田里的笑声

作者：周太舸

    谁不喜欢吃香喷喷的米饭呢？田野里稻穗低头之际，就是农人舒颜之时。稻穗黄了，农人翕动着鼻翼让一缕缕稻香钻进鼻孔，脸上的愁云也随之飘散得没了踪影。

    稻谷经过一个夏天太阳的炙烤，到秋分前后，一般都成熟了。入秋，雨水或浩浩荡荡，或缠缠绵绵，这都是在给火上蒸笼一样的大地降温，川北也就有了“早上交了秋，黑了冷飕飕”的农谚。这样的天气变化，显示出老天感农、悯农。农人打谷子，是最辛苦的农活儿，汗水往往要湿透衣衫，早晚享受一下惬意的凉爽也理所当然。

    记得小时候，天一放晴，生产队长便宣布开镰打谷。一大早，天才麻麻亮，父母便起了床。我看大人打谷子，似乎能闻到令人兴奋的米香。因此，平常我是要赖床的，但那天父母一起床我就醒了，醒了就一骨碌爬了起来。父亲扛上木制拌桶，母亲拿上弯弯的镰刀，领着我来到一块稻田。

    在这块稻田里，母亲和女人们埋头弓腰挥舞镰刀，稻田里就响起一片嚓嚓声。接着，父亲和男人们就抱起谷把子打起来。打谷子，两人一组，一人一下，使劲在拌桶上捶打。随着嘭嘭嘭的捶打声，一粒粒谷子脱离稻草飞进拌桶，完成了生命的第一次归宿。稻谷晒干，进了粮仓，又完成了生命的第二次归宿。

    太阳出来了，那股火辣劲儿还和夏天差不多。不一会儿，人们的汗水让衣衫湿漉漉的。浸透汗水的衣衫如果是深色的，只要被风一吹干，便能看见白花花的像盐一样的汗渍。无论是割谷子，还是打谷子，肌肤都免不了与稻草叶子亲密接触。稻草叶子上有锯齿，锯齿往往会在肌肤上咬下一道道红红的口子。汗水渗进口子里，人会感觉又痒又疼。长大后亲自打过谷子，对古诗句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，体会较深，并深以为然。

    不过，农人对痒和疼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，脸上的笑意像泉水那样汩汩直冒，还希望太阳越火辣越好，因为好晒谷子。拌桶里的谷子快要满了的时候，男人挑，女人背，一趟又一趟把滴着水的谷子往晒场运。运的路上，叮咚的脚步、粗野的山歌、爽朗的笑声绝对比沙漠上的驼铃还美。

    生产队的晒场很宽大，相当于城里的小广场，由青石板铺成。稻谷铺在青石板上被老人一遍遍翻晒，一缕缕水汽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被蒸发，一缕缕稻香则随之而起，在晒场上氤氲。

    入夜，一轮月亮爬上来，天空像挂着一个硕大而明亮的灯笼。月光下的晒场，跟过节一样热闹。翻晒一天的稻谷收拢成堆堆，男人用篾撮箕把一堆堆稻谷一趟趟往风车里运，女人则拽着风车把手飞快旋转，风车就吱呀吱呀欢唱起来。欢唱声中，风车轮转出稻谷里的草末和尘土，金黄的稻谷则从风车的肚子下面哗哗地流淌进篾箩篼里。几只狗儿围着风车嬉戏，忽然，草末被吸进鼻子，狗儿不住地打着喷嚏，引发晒场上的人一片哄笑。

    晒场上还有银铃般的笑声，是我和小伙伴们发出来的。我和小伙伴们一会儿嬉闹，一会儿追逐，嘻嘻哈哈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里的稻香。女娃们累了就坐下来歇息，男娃则表演鹞子翻山，手脚并用，侧身翻飞，速度由慢到快，赢得女娃们不住地鼓掌。大人们把晒场上的稻谷通过风车吹一遍，一箩箩抬进保管室，结束了就领着孩子回家，一路上要么有说有笑，要么哼着小曲儿。

    辛弃疾有这样的词句：“稻花香里说丰年，听取蛙声一片。”打谷子时节也是有蛙声的，而且蛙声格外响亮。伴着一片蛙声和笑声，稻香在农家人心里袅袅舞蹈。